第三章
裴尔南德决定送我们离开伯爵领,一路上还有两个城堡卫兵押送我们,以免芭雅中途逃跑。在我们一行骑马离开城堡半天后的午夜,芭雅才渐渐苏醒。
夜很静,只能听到风的声音和马蹄声。
裴尔南德骑着一匹马,另一匹马由一名卫兵骑着,另有一位车夫驾驶一辆马车载着我、芭雅和一名盯着我们的卫兵。两名卫兵都是男人,我没有再见到罗莎莉。
芭雅苏醒后,先是支撑着身子靠着马车的围栏坐了起来。她在昏迷的时候发了高烧,现在还是很虚弱。在她昏倒后,卫兵们粗暴地把她丢上了通往流放的马车,甚至没有给她和父亲道别的机会,甚至没有让她收拾一下她的行囊。
我们身上还剩下的便是我们当初伴着爱斯特尔前往森林时所携带的装备。芭雅的皮甲被扔上了车,她身上穿着的仍是血迹斑斑的斗篷和衬衣。她的长剑则是我在上车前从卫兵那里讨了回来。我身上则是衬衣,腰包里装了点肉干和核仁,以及临行前和芭雅熟识的男仆塞给我的一袋银币。我的行囊里还有卷起来的一卷兽皮,那本是我们准备在森林里露营时用来作坐垫的。除此之外,我原本的衣物也被折叠起来放在背后的大包里。
芭雅坐直后,眼神迷离地看着我,她的四肢无力,瘫软的胳膊垫在背后。她费力地用手指抠开腰包,这时马车一摇晃让她的后脑撞在栏杆上,她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她从里面取出戒指,那是属于爱斯特尔的象征着克劳岑贝格家族的戒指,她本想把这枚戒指交还给爱斯特尔的母亲,然而还没见上面便被下达了流放的惩罚。
她把戒指放在手里揉搓了一会,戒指在月光下闪闪发亮,应该是纯银的。
她看向我,“我现在还是克劳岑贝格吗?”
“不,你不是了,你的姓氏被剥夺了。”
她了然地点点头,把戒指放在月光地下眯起一只眼观察着。
卫兵发话了,“你不应该带着这样的东西。”
“我明白。”芭雅把戒指交到卫兵手里,“把她交给伯爵夫人,好么?”
“放心吧。”卫兵把戒指塞进自己胸口内衬的口袋里。
“请问尊姓大名?”看着卫兵终于和我们有了交流,我主动前去和他搭话。
“艾伯斯塔,叫我艾伯就行了。”
“艾伯,可以告诉我我们现在正在前往何方吗?”
“他失忆了。”芭雅帮我补充。
“啊,我晓得了。”艾伯下意识地捏了捏自己腰间的剑,我们的武器被他收在自己身边,也许是想要显得更加凶猛一点,“我们在往西走,西边是帝国的七大自治都市之一的班达尔自由市。我们会在伯爵领和班达尔的自治领交接的哨岗把你们放下,之后就靠你们自己了。”
“那么是谁统治着班达尔?”
“班达尔不归贵族统治,这是一个市民自治市,他们的市议会替他们自己拿主意。”
“那么班达尔没有贵族了?”
“那当然不,贵族在那里还是拥有不少特权的,帝国通用的习惯在那里也一样,只不过贵族不再是统治者,而成为了左右城市命运的巨富或地主继续以精英的身份俯视其他人。”
“这样吧,既然你失忆了,我想帝国的历史这一块你可能也不了解?”我诚实地摇摇头。
“好吧,历史这块我也只知道一个大概,可能讲得不好请见谅。过去的大帝尤斯塔斯征服了现今帝都周围的几个行省,随后随着帝国的军事扩张和影响力许多周边的王国向帝国俯首称臣,成为了帝国的邦国。所以帝国的行政区划有四:直属王室管辖由王室派遣官员的中央诸行省;外围过去分封给各大贵族的公爵领、伯爵领;高度自治的各邦国;市民自治的自由市。我们所在的克劳岑贝格伯爵领是第二类,地处帝国的西南部内陆,而班达尔则属于之前所说的第四类。”
“我大致明白了。”
与此同时马车的车轮却从未停下,车轮和地面摩擦发出的声响既令人平静又令人哀伤。我倒是心中对放逐没有太大的波澜,只是从一个未知之处前往另一个处未知罢了。然而不难想象芭雅此刻心中一定是万千哀愁汇聚在一处互相搅动着,离开生长多年的地方、没能和至亲庄重告别以及被压力压垮仍旧虚弱的破碎不堪的心灵。芭雅需要自己的时间,伤痛不会被抚平,但是需要越过心灵的壕沟,在远方建起不朽的高楼。芭雅仍旧虚弱地喘着气,脸上发白,艾伯在她的身旁不知所措,把眼神移向马车驶过的旷野。远处也是克劳岑贝格治下的村庄,月光隐隐透过云层,显现出村庄袅袅炊烟。现在也许是吃晚饭的时候,远远可以听到音乐声、犬吠声以及笼罩着一切的风的声音。这么多人,有这么多生灵生活在这片土地上,有这么多人地生活互相交织在一起,也有可能永远擦肩而过。我第一次意识到,这是一个世界,一整个世界呈现在我的眼前,属于万千人的世界。
艾伯轻轻地吹起了口哨,口哨声在宁静的旷野上显得格外悠远清脆。随后我听见车夫也跟着哨声哼了起来,也许是首知名的歌谣,芭雅惨白的脸上逐渐恢复了一些血色,紧缩的眉头略微舒展,她跟着艾伯的哨声和车夫轻轻的吟唱,唱起了一首缓慢的歌谣。
“亲爱的云彩,为何如此忧悒?
远方的爱人,许久没了消息。
呼啸的冷风,摧残我的身体。
幽暗的森林,聆听我的涕泣。
清朗的月光,慰藉我的心脾。
明天的朝阳,还是一样升起。”
艾伯停止口哨,四周再一次变得安静。我们三人围坐在一起,等待着远方的天际泛白。
车夫在夜间继续行车,道路的两旁已被巡逻的卫士点上了灯,路口的风铃在风中摇摆响动着,艾伯侧身和车夫说了句话,随后告诉我们能在次日午前抵达边境。
一路上艾伯几次与我攀谈,在芭雅示意后我便将所有来龙去脉向他道来,随后艾伯不知如何应答,芭雅的苦闷也多少染着了他,他便无言陪伴着芭雅静静地沉思。
星光洒下,这个世界的夜景是如此令人心醉,我望着夜空中浅浅的银河,宁静和祥和包裹着我,仿佛流放不是流放,而是一场全新旅途的开始。
抵达伯爵领边境是次日午前,温暖的阳光伴着我们活动僵硬的四肢。我清点好身上的行囊,掺着芭雅下了马车。马车停在一座古老的石桥前,桥前有个哨站,五六个卫兵在检查行人的证件。芭雅的气色恢复了许多,只是她现在脸上沾着一路上风送来的尘土、全身布满污渍,显得十分邋遢。艾伯把我们的武器交还到我们手中,两把匕首和一把长剑。芭雅取回长剑后把剑从剑鞘中拔出一半,确认这是她的剑无误后宽慰地把剑插了回去。我把匕首和腰上的皮带缠在一起系紧,芭雅也将匕首插回腰间。我们略微整理了下仪容,艾伯便领着我们去和卫兵交涉。裴尔南德下马前来与我们会合,车夫则留在车上等候。
当芭雅和艾伯走到卫兵跟前时,卫兵睹见芭雅胸前的纹章显然略微提起了些精神,朝着芭雅立正站直。然而当艾伯宣读完领主的判决书后,他一下子又泄了气,斜着眼睛瞧着芭雅。艾伯向他出示领主签写的放行证,卫兵粗略扫了一眼就向后挥了挥手,他的同伴也都点头表示明了。
“看来我们就要在此分别了。”艾伯转过来向我伸出了手,“很荣幸认识你。”
我握住了他的手,“我也是。”
随后他立正向芭雅行了个礼,“祝您一路顺风,芭雅大人。”
芭雅微微颔首,勉强挤出了一点笑意。
裴尔南德从背后拍拍我的肩,当我转过身时他将一个信封塞进了我的怀里。
“我的儿子在班达尔学院当助教,如果你们生活上有什么困难就将这封信交给他,记得你找的是史学系的瓦良德·裴尔南德。”
“谢谢你,裴尔南德先生。”
“祝你们好运,愿圣父庇护你们。”
我向裴尔南德伸出手,他却将双手合成一个拱起的空心三角,向我深鞠一躬。我马上反应过来这便是三重教的行礼,立刻依葫芦画瓢地学着他的样也行了一个礼。
裴尔南德抿着嘴,他的嘴唇藏在花白的络腮胡里,就如同他的双眼藏在两撇苍白的长眉下,他没说话,只是用他粗糙而温暖的大手拍了拍我的脸颊,便转身离去了。
我们目送艾伯和裴尔南德的离去,我将背后的行囊抖了抖,和芭雅并排站在一起。芭雅望着石桥,思绪又逐渐陷入哀伤的循环。我握住了她的手,她瞧了我一眼,便甩开手头也不回向前迈去。我回头望了一眼克劳岑贝格伯爵领青绿色的草坪和郁郁葱葱的森林,我心中揣测着有朝一日是否还回重返此处,我第一个熟知的国度。
我背着行囊,芭雅把剑扣在腰带上,把皮甲披在肩头,一瘸一拐地走在前面。行囊不重,背起来并不吃力,但是芭雅还是一副虚脱的样子,脚步比我沉得多。她斗篷沾上的血迹已经干透,凝成了一块又一块褐色的斑纹。血腥味已经渗进了衣服里,不论走到哪都能清楚地闻见。进城后,我们最好先找个地方好好把自己洗一洗。
走过石桥便是哨口的另一头,像是印象中的海关。栅栏把哨口的两旁封死,各一边站着两个全副武装的士兵,中间留下了三条通道,每条通道都有士兵在检查过路人的文件和行李。我四处打量着,想弄清楚我们现在的状况,却不小心和一个士兵对上了眼。他只从覆面盔的缝隙中露出眼睛,恶狠狠地盯着我。我便连忙把目光投向别处,看着站在我前方排队的芭雅。芭雅左右移动着重心,镶了铁钉的皮靴在地上摩擦着,右手把判决书和文件捏在手里,捏得发皱。她始终低着头沉思着,她的后背线条结实而优美,微微泛黄的白衬衫和大块褐色的血迹在正午的阳光中闪闪发光,而她淡金色的短发也在微风中轻轻拂动着,柔软而坚定。
当检查的队伍排到我们时,我看清通道处站着的是一个蓄着八字胡的军官。我照着前面的人的样子把行囊和武器取下来交给一旁一名戴着覆面盔一言不发的士兵。士兵朝我点点头,解开行囊开始检查违禁物品。军官则戴上一只单片眼镜,伸手让芭雅把文件给她。
军官一面检查着文件一面自言自语地说这些什么,随后他松开捏着单片镜的手,单片镜落在他的胸前晃了晃,随后被链子拉住,停在了他胸前纹章的正上方。军官清了清嗓子,然而他的声音还是模模糊糊的。
“姓氏和名字。”
“骑士芭雅·克劳岑贝格,约斯顿·克劳岑贝格之女。这位是我的侍从,希尔斯顿。”
“骑士?文件上没写...也没差,骑不骑士在这座城里也没什么两样。”
军官又摊开文件,咳嗽了两声,然后把文件凑得很近地扫了一遍。
“你已经被克劳岑贝格伯爵下令剥夺家名并放逐了,你清楚吧?”
芭雅的脸颊微微抽动了一下,没有回应。
军官上下打量着芭雅,看见了她一身的血污。
“你们这样进城会影响市容,你们进去前得把自己一身弄干净”他抬起手指对着我俩画了几个圈,然后用大拇指指了指身后,“旁边有个水井,你们在那把自己弄干净了再进城。”
“再好不过了。”我向他表示感谢。
军官点点头,旁边的士兵也已经检查完把我的行李放了回去,朝军官也点了点头。军官侧着头看着我们,“两个人,没有货物,一把单手剑,一共是两图尔十三哈勒。”
“十三哈勒?这就一把破武装剑,这比我上次来这儿时贵了好多!”
“市民议会的决定,你也可以选择不带这把剑。”
芭雅咋了下舌,抿着嘴看向别处,手在剑柄上摸了摸,然后大幅度地叹了口气,“希尔斯顿,你那儿有多少钱?”
我从腰上取下钱包,倒在手中点了点,一共是十枚银币。我把银币装回钱包给了芭雅。
芭雅掏出三枚银币给军官,“三图尔,多出来的五哈勒,能不能把你们这多出来的军粮分我们点儿?”
军官接过三枚银币,然而还是找了五枚铜币给芭雅,“这你自己去跟厨子商量,我做不了主。”随后他用腰间系着的一个印章给我们的通行证盖了章,章盖得模模糊糊,印章上早不剩多少印泥。他伸手把文件递给芭雅,突然又把手收了回去。
“保险起见,我还是问一句,你们不是因为谋杀罪才被流放的罢?”
芭雅两手一摊,“这一身是野兽的血。”
“所以是狩猎事故?还是说你抢了某个大老爷的风头得罪了人家?”
“狩猎事故。”芭雅一字一顿地说。
军官耸了耸肩,把文件还给了芭雅。“那你可以放心了,城里可没兔子让你猎。”随后他向后摆摆手,示意我们通行。“欢迎来到班达尔,自由市市民议会乐意为你们效劳。”
芭雅向他简单地行了个礼,便从他的侧身穿过去。我紧紧跟在她的身后,也不忘向军官行礼。
我们来到水井边,把沾了血的衣物放在木桶里泡。芭雅只穿着一件米色背心,她盘腿倚靠着水井坐在地上,两只手扶着把皮甲立在地上,用手舀起水桶里的水徒手搓着皮甲上的血污。她把皮甲从里到外搓了个遍,就直接穿在了身上。她走到井边弯下腰洗了把脸,然后对着井水检查自己的仪容,用手沾了点水把头发往后梳。
她清洗完自己后一边把湿手在裤子上蹭干,一面向我转过身来。打理干净的芭雅看起来精神不少,她的脸色终于恢复正常了。她的双臂从皮甲中伸出,肌肉线条很明显,两条胳膊显得修长而有力。待我也打理好后,我们把衬衣挂在井边的木架子上,上伙房找厨子买些东西吃。
正好是饭点刚结束,轮班结束的士兵已经吃完,厨子正在餐厅收拾碗筷。三个哈勒买了三大块陈面包和一些肉干,剩下的两哈勒,厨子给我们挑了吃剩下的四块冷掉的油酥饼和一些奶油,还给我们一人乘了一碗热腾腾的汤,汤粘稠的很,里面还有煮烂的蚕豆和一点蛤肉。我们在伙房就着温暖的蒸汽,吃上了第一顿好餐。
吃完饭后,芭雅一面用大拇指的指节蹭着自己嘴角的油,一面用另一只手把钱包甩在桌上。钱包口敞开,几枚银币滑了出来,落在木桌上发出咔哒声。芭雅把钱都倒了出来,把七枚银币用食指一字在自己面前排开,然后用指肚划过每一枚银币的表面。
“这都是那个男仆交给我的。”
“这都是他老早之前欠我的,算他有点良心还知道还钱。”
芭雅把一枚银币用食指和中指夹起,眯起一只眼仔细观察银币的两面,银币正好挡在我和她的实现中间,遮住了她另一只眼。“我还从来没有仔细观察过这玩意...不过既然现在我们就这么点钱,不得不承认我感觉这玩意看起来都比之前见过的要...精致了许多。”
“这点钱够我们花多久?”
“省着点花的话,七图尔够我们两人在这过上三四天了。所以不管怎么说...”
她把银币放回手心,然后用手掌舀起了桌上的银币放回了钱包里,把钱包口扎紧,挂在了腰带的挂环上。“我们得找份工作,不然就得上老头子的儿子那儿碰运气了。”
我点头表示赞同,随后我把陈面包和肉干卷在兽皮包好,放进了背包里。芭雅则去把我们的衣服取了下来,衣服还没干透,穿在身上凉飕飕的。我们谢过厨子,边离开了哨口,朝着不远处清晰可见的城市大门走去。
班达尔的城门不高,但是非常宽。城门有三个洞口,每一个洞口的宽度都跟普通城堡的大门一样宽。在城门两侧矗立着两座明显比四周建筑都搞出了一大截的高塔,高塔上雕刻着繁华的浮雕,两座高塔的中间还有凌空的桥将他们连在一起。高塔的塔顶飘扬着带有班达尔市市徽的旗帜,市徽是白底上一颗珍珠在微微打开的粉色河蚌中闪耀,河蚌底下还有并排流过的两道水波。宏伟的塔楼俯视着城内和城外的无数过路人,而魁梧的大门也凌驾在空中护着来往行人,无不显示着班达尔的富足与繁荣。我们没有在经过城门时再接受盘问,士兵远远地就要求我们出示通行证,而当他眯着眼看清底下淡淡的红印章时,他便挥挥手放行了。
班达尔城门正对着一条宽阔大道。在最远处可以看到路的尽头是一座横跨河流的巨大石桥,沿路充斥着商店、酒馆和各种各样的工坊。家家户户烟囱里排放出的蒸汽,都不需要黑夜的衬托,在下午就明显地卷成一团,在城市的上空随心所欲地游荡着。大道修得够宽,虽热行人很多,但依然道路通畅。嘈杂的人声在耳边回荡着,人声覆盖下还能听见隐隐约约地敲击声、风箱抽送空气的声音以及滋滋的碳烤声。我紧跟着芭雅,她似乎不是第一次来这儿了,她熟练地穿过人群,侧身躲过穿行的人流,然后领着我拐进了一条小巷。
小巷里人声立刻减少了许多,面前幽暗而安静的情形和背后明亮而吵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我的双眼一时还无法适应黑暗,而双耳也无法从嘈杂中抽身。待站定了几秒后我才逐渐集中了精神,小巷里是几家商铺的后门,微弱的光伴随着好似逐渐远去的人声从后门里透出来。光亮使我看见黑暗中一个老头佝偻着身子坐在墙角,把头发稀疏地脑袋埋进与他骨瘦嶙峋的双腿不太契合的靴子里,背部绷紧似乎在用力拉扯着什么。
芭雅慢慢靠近他,然后轻轻咳嗽了声。老头一下子反应过来,噌的一下挺直了背,一双黄色浑浊的眼呆滞地看向芭雅,眼皮跳个不停。“哈!你要干嘛!”
“请问凯里昂在店里吗?我在找您的儿子。”
老头眯着眼睛努力地想要看清芭雅的脸,靴子在污水里摩擦发出恼人的声响。“我不认识你,你是克劳岑贝格家的人,你们好久没来班达尔了。”
“是的,上次来确实是好几年前了。如果他不在的话你可以帮我给他捎个信吗?就说是克劳岑贝格家的芭雅来找过他。”
“噢噢...他,”老头吸着口水,不耐烦地搔着自己的后脑勺,“他在的,他在店后面的仓库里,你自己去跟他说吧。”
芭雅点头便走进了老头正对着的店铺,我也小心翼翼地绕着污水和老头走了进去。走近时我才发现老头用两只手拼命地掰着核桃,他越掰越生气,在我背过去的那一刻气得把核桃摔在了地上弹到了我的脚后跟,把我微微吓了一跳。
店内又和后街形成了很大的反差,这是一间拥挤却整洁的小店,一进门就听到有人在店前面大声交谈着,是一个声音尖细而有穿透力的女声,大声地向客人称赞推销店内的商品。店内弥漫着一种松木的香味,几盏昏黄的油灯把店后的氛围营造得宁静而祥和。店前和店后由横放在屋梁上的一条帘子隔开,而从后门进入左右各有一个小房间,左手边的房间有微弱的香烟味弥漫出来。芭雅在门框上叩了叩便走了进去,她的镶钉皮靴在木地板上发出很大的动静。房间里坐着一个微微发福的男人,他脸上很是油腻但是胡须刮得很干净,两只脚搭在桌子上微微晃动着。他穿着一件华丽的镶边长袖衬衣,但他把两个袖子都高高撸起,露出多毛而粗壮的小臂搭在桌面上。男人叼着个烟斗,在嘴里用舌头拨弄着,烟雾四处弥漫充满了整个房间,使得我们看不清他的眼神。
“凯里昂先生,许久不见了。”芭雅朝他行了个礼。
“芭雅大人。”男人取下烟斗,向芭雅低头示意,不过两只脚还是在桌子上晃来晃去。
“我需要工作,凯里昂先生。我最近一段时间都得住在班达尔了。”
男人把烟斗塞回嘴里,用牙齿咔哒咔哒地咬着,随后他嘴角露出了一条缝,“我们店里确实在招学徒,不过我认为你可能不太适合做木工。”
“凯里昂,你知道我在找什么样的工作。”芭雅把她的剑从腰间取下来,哐当一下放在凯里昂的脚边,“我有一把剑,一副盔甲,然后我需要一份工作。”
凯里昂沉默了一会,把脚收了回去,随即两手撑着桌子站了起来。他把两只手掌心向下贴在桌面上,身体前倾把脸凑到芭雅面前,鼻子里吐出的烟雾绕着芭雅的发丝打转。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们之间的交情仅仅是两年前你光顾了我的赌场,咱们坐下来玩了几把牌,没错吧?”凯里昂把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然而你记得我,我记得你,凯里昂。”芭雅的气势一点不熟他,玩世不恭的笑爬回了她的脸上,“这说明我们都希望和对方当朋友,不是么?”
凯里昂笑了,点点头把烟斗从嘴里拿出来放在桌上,他重新坐了下来,但是姿势端正了许多,“我的赌场可从来没贵族光顾,我原本想着能攀上个克劳岑贝格家的朋友才一直惦记着你,不过看你现在这个情况...”凯里昂摊了摊手,“我想你已经不能帮我跟那帮大老爷们牵线搭桥了。”
芭雅笑着点了点头,“真是很抱歉,但是也许我能在其他方面为你效劳。”
凯里昂微微摇了摇头,“也许吧,但是这两年发生了很多事。”他重新拾起了烟斗,“赌场关门了,曼丁果帮的那群人差不多都死光了。现在新来了个狂牛帮,他们砸了我的店,然后把刀架在我的脖子上,要我从此再也不给人拉工作,所有的事都得由他们管。”凯里昂吐了个烟圈,“所以我现在老老实实回归卖家具的老本行了,毕竟命更重要。”
凯里昂沉默了,芭雅站在原地,我不知道她的什么表情,但是她忽然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把她的剑拿了回来。在芭雅说出“打扰了。”的同时,凯里昂伸出一只手制止了她。
“且慢。”凯里昂又吸了一口烟,“所以现在一切都由我老婆负责,她就在店前面,你去和她谈谈吧。”
芭雅把剑重新绑到自己的腰间,“黑社会的来威胁你,所以你就把一切甩手给了你老婆?”
凯里昂笑了,把手撑在脑后躺在椅子里,又把脚翘了起来,“她也是个商人,我们都知道卖家具根本赚不了几个钱。”
我和芭雅拉开帘子来到了店前面,一个女人翘着二郎腿也拿着一根长长的烟管在吸烟。当她看见我们进来时,她也和凯里昂一样不紧不慢地抽着烟,一双小眼睛上下打量着我们。“你们是从后门进来的。你们见过凯里昂了?”
“您好夫人,凯里昂先生说您可以帮我介绍工作。”芭雅微笑着,拍了拍腰间的剑柄。
“哦,叫我塔塔妮娅就好。”塔塔妮娅夫人伸出一只手,芭雅握住夫人爬满老茧的手,温柔地吻了她的手背。夫人乐开了花,笑起来眼睛都在发亮,“你这姑娘长得可真俊,比我家那老头子年轻时俊多了。”夫人笑着笑着停了下来,但是眼里还是带着笑意,“谁会不被这么帅的姑娘迷倒呢?况且你还是个克劳岑贝格。”夫人笑着抽了口烟管,“他们都说克劳岑贝格家出的都是帝国首屈一指的战士。”
“所以,我已经准备好用我这把剑去讨些银币了。”
“哼嗯...不错,你看起来很不错,但是我很抱歉地告诉你现在城里局势比较紧张,所以工作没那么好找。”塔塔妮娅夫人的眼神突然变了,变成像是检查商品一样的锐利眼神。
“他不需要加钱,他是我的侍从。”芭雅指着我说。
“就算这样,我一开始也只能给你找些小活尔干。一单十图尔,我得抽掉两图尔,你意下如何?”
“夫人,请问你手头最大的单是什么?不论报酬有多少,你都可以抽走三分之一。”
塔塔妮娅一下子像变了个人似的,脸上布满严肃,眼睛里带着讶异,随后露出了发黄的牙齿大胆地笑了,“三泰利斯,两个归你,一个归我,你死了和我无关。”
芭雅向她行了个礼,“为您效劳夫人。”
夫人把烟管在手指间转了转,然后看向了我,“你退出去等着,我和你的主子谈。”
我顺从地行了个礼,退出了帘子,来到寂静的后巷等待。老头依然蜷缩在墙角,不过核桃已经被他砸开,他用残缺的牙齿啃着核桃,声音听起来就像老鼠啃墙皮一样。远方的嘈杂,此处的寂静以及老头嘴里窸窸窣窣的声音,这些声音充斥我的脑中,思考不了其他事情。老头自顾自地啃着核桃,都不抬头看我一眼,忽然背后传来了开门的声音,一只手用力地牌在我的肩上。“走吧,我们去找个今晚落脚的地方。”
芭雅没和我交代工作的内容,只是领着我快步离开了小巷。然而我的心中还是充满了不安和忐忑,最大的单,会是什么样的委托?
“三泰利斯,值多少钱?”
“泰利斯是金币,三泰利斯差不多值三百图尔。”
“这么多钱...那我们岂不是得...”
“嗯,我们得拿一条人命去换。”芭雅攥紧了她放在剑柄上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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